原文:已有人打上,省略。

注釋:
1.謝——築在台上的房子。
2.絮——柳絮;柳花。
3.無釋處——沒有排遣的地方。高鶚本「釋」作「著」。
4.把——拿。
5.忍——豈忍。
6.榆莢——榆樹的實。榆未生葉時先生莢,色白,像是成串的錢,俗稱榆錢。芳菲,花草香茂。
7.「灑上」句——與兩個傳說有關:一、湘妃哭舜,泣血染竹枝成斑。所以黛玉號「瀟湘妃子」;二、蜀帝魂化杜鵑鳥,啼血染花枝,花即杜鵑花。所以下句接言「杜鵑」。
8.儂——「我」的俗語。吳地樂府民歌中多用。底,何;什麼。
9.知是——哪裏知道是……還是……。
10.香丘——香墳,指花塚。以花擬人,所以下句用「豔骨」。
11.一抔——捧。因《漢書》中曾用「取長陵一抔土」來表示開掘陵墓,後人(如唐代駱賓王)就以「一抔之土」稱墳墓,這裏用以指花塚。
12.污淖——被污穢的泥水所弄髒。

翻譯:
花兒已經枯萎凋殘,
風兒吹得它漫天旋轉。
褪盡了鮮紅顏色消失了芳香,
有誰對它同情哀憐?
柔軟的蛛絲兒似斷似連,
飄蕩在春天的樹間。
滿天飄散的柳絮隨風撲來,
沾滿了繡花的門簾。

閨房中的少女,
面對著殘春景色多麼惋惜。
滿懷憂鬱惆悵,
沒有地方寄托愁緒。
手拿著鋤花的鐵鋤,
挑開門簾走到園裏。
園裏花兒飄落了一地,
我怎忍心踏著花兒走來走去?
輕佻的柳絮,淺薄的榆錢,
只知道顯耀自己的芳菲。
不顧桃花飄零,
也不管李花紛飛。
待到來年大地春回,
桃樹李樹又含苞吐蕊。
可來年的閨房中啊,
還能剩下誰?

新春三月燕子噙來百花,
散放花香的巢兒剛剛壘成。
梁間的燕子啊,
糟蹋了多少鮮花多麼無情!
明年百花盛開時節,
你還能叼銜花草。
你怎能料到房主人早已死去,
舊巢也已傾落只有房梁空空。

一年三百六十日啊,
過的是什麼日子!
刀一樣的寒風,利劍般的嚴霜,
無情地摧殘著花枝。
明媚的春光,豔麗的花朵,
能夠支撐幾時。
一朝被狂風吹去,
再也無處尋覓。

花開時節容易看到,
一旦飄落難以找尋。
站在階前愁思滿懷,
愁壞了我這葬花的人。
手裏緊握著花鋤,
我默默地拋灑淚珠。
淚珠兒灑滿了空枝,
空枝上浸染著斑斑血痕。

杜鵑泣盡了血淚默默無語,
愁慘的黃昏正在降臨。
我扛著花鋤忍痛歸去,
緊緊地關好重重閨門。
青冷的燈光照射著四壁,
人們剛才進入夢境。
清寒的春雨敲打著窗欞,
床上被褥還冷冷冰冰。

人們奇怪是什麼事情,
使我今天這樣格外傷心?
一半是對美好春光的愛借,
一半是惱恨春天的逝去。
我高興春天突然來臨,
又為它匆匆歸去感到抑鬱。
春天悄然無語地降臨人間,
又一聲不響地離去。

昨晚不知院外什麼地方,
傳來一陣陣悲涼的歌聲,
不知道是花兒的靈魂,
還是那鳥兒的精靈?
不管是花的靈魂還是鳥的精靈,
都一樣地難以挽留。
問那鳥兒,鳥兒默默無語,
問那花兒,花兒低頭含羞。
我衷心的希望啊,
如今能夠生出一對翅膀。
尾隨那飛去的花兒,
飛向那天地的盡頭。

縱使飛到天地的盡頭,
又哪裏有埋葬香花的墳丘?
不如用這錦繡的香袋,
收殮你那嬌豔的屍骨。
再堆起一堆潔淨的泥土,
埋葬你這絕代風流。
願你那高貴的身體,
潔淨地生來還潔淨地死去,
不讓它沾染上一絲兒污穢,
被拋棄在那骯髒的河溝。

花兒啊,你今天死去,
有我來把你收葬。
誰知道我這個薄命的人啊,
什麼時候忽然命喪?
我今天把落花埋葬,
人們都笑我癡呆。
等到我死去的時候,
有誰把我掩埋?
不信請看那凋殘的春色,
花兒正在漸漸飄落。
那也就是閨中的少女,
衰老死亡的時刻。
一旦春天消逝,
少女也便白髮如絲。
花兒凋謝人死去,
花兒人兒兩不知!

賞析:
《葬花吟》是林黛玉感嘆身世遭遇的全部哀音的代表,也是作者曹雪芹借
以塑造這一藝術形象,表現其性格特徵的重要作品。它和《芙蓉女兒誄》一樣
,是作者出力摹寫的文字。這首風格上仿效初唐體的歌行,在抒情上淋漓盡致,藝術上是很成功的。

脂硯齋或畸笏叟曾三閱其詩,而「舉筆再四,不能加批」,因為他被這首詩弄得
「淒楚感慨」、「身世兩忘」了。其實,何止脂硯等人如此,凡讀《紅樓夢》

而消極頹傷的人,他們也都只從詩中看到林黛玉「眼淚還債」的一面。這首詩實在并
非一味哀傷呻吟,其中仍然有著一種抑塞不平之氣。
「柳絲榆英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就寄有對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的憤懣;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豈不是對長期迫害著她的冷酷無情的現實的控訴?
「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末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污淖陷渠溝。」則是在幻想自由幸福而不可得時
,所表現出來的那種不願同流合污、不甘低頭屈服,

「寧為玉碎,不作瓦全」的孤傲不阿的性格。這些,才是它的思想價值之所在。
詩歌當然是有所繼承借鑒的。但不應把文藝創作的「源」和「流」的關係弄顛倒了。有人曾找出唐六如(寅)的兩首詩,孤立地強調它「為葬花詩所脫胎」(《紅樓夢辨》),就顛倒了這種關係。說到《葬花吟》在某些遣詞造句、意境格調上利用前人之作,這又何須到明人的集子中去找。唐初劉希夷《代悲白頭翁》中「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之類為人熟知的詩句還不足以借取利用嗎?即如葬花情節,也未必徑取唐六如將牡丹花「盛以錦囊,葬于藥欄東畔」事,作者的祖父曹寅的《楝亭詩鈔》中也就有「百年孤塚葬桃花」的詩句,難道還不足以啟發他的構思嗎?但這些都是「流」,都僅僅是利用,既不表現詩的主要精神,也決不能代替作者源于現實生活的創造。一心只求「脫胎」前人之作的人,他寫出來的東西,只能是一些毫無生氣的陳辭濫調。
當然,《葬花吟》中消極頹傷的情緒也是極其濃重且不容忽視的。它曾對缺乏分析能力的讀者超過不良的影響。這種情緒雖然在藝術上完全符合林黛玉這個人物所處的環境地位所形成的她的思想性格,但畢竟因作者在某種程度上有意識借所傾心的人物之口來抒發自己的身世之感,而顯露了他本身思想的弱點。我們同情林黛玉,僅僅是把她放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中作為一個反抗傳統禮教而遭到傷害的犧牲者,才明確地表現我們的愛憎傾向的。但即使如此,也不能不同時看到這種一見花落、一聞鳥啼就要哭臉的多愁善感的富家小姐的思想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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